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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X神音cp推,可逆不拆。】此号90%以上内容为虹音,请慎关。

【霓虹X神音】一生所爱

在就任杀戮王爵的第二十四年,神音亲自动笔写了一封信。她盖好封蜡,掂在手中思虑了很久,最终也没给它找到合适的长久的归宿。神音只好把信纸小心地折叠整齐,在它上面压上自己所有的珍贵物品。信件会在自己的橱柜里妥善存放好,时间的流逝令它枯黄,香料让它染满醉人的馥郁。但是纸页上一行行语气激烈的言辞,应该不会被任何外力简单地沉降。

这封信原本是有一个收信人的,如果借助漆拉的天赋,说不定能把它顺利地寄出去。寄信这件事在某一段时间里成为了她最迫切的执念,不过,神音最终没有试图寻求漆拉的帮助,漆拉肯定能猜出来这封信的作用,会反过来劝告她不可以妨害因果律。还有,在亚斯蓝当了这么多年的王爵,她应该多些责任心和大局观念了。

三年后,神音在脑海中惟妙惟肖地模拟漆拉的声调和表情,一套流程走完,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没想到自己会潜移默化地认同了漆拉和他的观念。明明过去的神音是那么自我的一个人,顾及他人感受这种事,对她来说麻烦又毫无必要。现在的神音从善如流地接受一切,用着自己从别人身上掠夺来的天赋和理念,做了很多事,有好有坏,当然她的名声也时好时坏。总体上,给别人造成的威慑感更多,而同为亚斯蓝女爵的莲泉和幽花,她们的名声则要清正温和些。

历史记载,亚斯蓝的杀戮王爵,在幽冥之后就是神音,从冷血狂宴结束到亚斯蓝帝国战败崩亡,她连任杀戮王爵长达二十七年的时间。后来还出现了许多侵蚀者,没有一个人在魂术上的造诣超过她。祭司对她的一切都很满意,从她的魂术能力到她为人处事的风格。祭司费尽心机为十二岁的神音设计生长环境,又为十八岁的神音营造试炼条件,还特意提拔她毫无阻碍地上任杀戮王爵。甚至……想到这里,神音发出了不知是哂笑还是苦笑的闷声。

就她后来查阅的资料显示,从没有一个亚斯蓝人公开发问为何这位杀戮王爵突然消失了整整五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和她相貌一样,在亚斯蓝与因德的战役里暴走失控的女人。

按照祭司向前线士兵们解释的那样:那个女人是杀戮王爵的孪生姐姐——她对因德的战绩辉煌到讽刺的地步。讽刺到什么地步?很多士兵其实都很愿意对她取得的战果津津乐道,但在说出口后又会觉得她采取的手段过于违背伦理道德。

后来,“杀戮恶魔”总算是死在了风源和水源在约瑟芬塔城打响的前哨战里。而那位无辜的受害者神音王爵,她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官方一定是对外面这样公布的——这次,杀戮王爵就没有再被派到最前线了,她留在国内整合军政力量,把亚斯蓝的贵族们以雷霆万钧之势糅成一个松散的联盟体。每一个亚斯蓝人都知晓了她的姓名,发自内心叹服她作为杀戮王爵履行的额外义务。

神音在战争中的表现和政治上的手腕其实同样“出彩”。只不过,很多人并不知道罢了。民众们被她率领迁向南方,一路上用惊讶而畏惧的眼神仰望骑在骏马上披着铠甲的她,神音对每个人都回以甜美的微笑,她兼任了民众保驾军队的总统领,不慌不忙地处理每一桩政务,事无巨细,妥善周全。

在第二十年,他们开始叫她拯救者。在亚斯蓝的历史上,从没有人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位杀戮王爵。

可是,我拯救了谁?她在得到名誉后并无喜色,徒增惶恐。她扪心自问:难道自己不是只会杀戮吗?难道不曾因为杀戮的罪行被同一群人放逐吗?为什么他们还会选择性遗忘一些事情,重新称颂那个看似已经悔过的罪人呢?

哦对,她是忘记了,名义上来说,那不是她……是她的“姐姐”。她的姐姐变成了给她顶罪的完美条件。

神音讽刺地笑了笑。她才不信亚斯蓝所有人都对祭司那一套说辞照单全收。只不过,在魂力和权力中沉浮得越久,人就会越快地接受事实。他们习惯于遗忘,出于各类荒谬的理由,出于各式各样的立场。甚至,白银祭司还会频繁地使用艾欧斯遗留下来的那个天赋,无数次反自然地干扰一个人或一群人的记忆。

被她遗忘的事情更多也更重要,更彻底。神音苦涩地提醒自己这个事实。在所有人都憎恶“自己”的时候,她无数次地,补偿一般地在回忆一个名字,她不是很在乎他以外的人,他们就算不憎恶她,也不会真心爱她呀……所以,憎恶不憎恶有区别吗?

很多人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好像历史从来懒得搭理与亚斯蓝的某个阶层断开联系的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它的意义,那名字意味着她过去的爱人——也是她现在的爱人吧,神音始终如此相信。

约瑟芬塔城战役后,她依然是亚斯蓝尊贵的王爵,可是她也不再把自己当成王爵,她不比任何人高贵,她只是一个负罪的普通人,用赎罪的念头麻痹自己。她终结了姐姐性命的那一天,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也永远地死去了。

这样的她,这样残缺不完整的她,还有没有继续爱慕着他的资格呢?

莲泉曾经在知道了神音那五年经历的真相后,不解地问她,“你为什么会在你姐姐被白银祭司执行斩首之令后,继续留在亚斯蓝,为这个国家做事?我不能理解。而且,说到底,你的姐姐其实根本就是受害者才对吧。”

莲泉的话向来说得一针见血,她端肃地坐在神音面前,身姿秀丽颀长如一座尖峭的雪山。莲泉和自己一样经受战火多年的熏染,可是她的目光与心境一样仍然坚定且明澈。神音甚至无法像过去那样偶尔抛出几句尖酸刻薄的语句应对她的追问,她心里非常明白,莲泉的每一个观点都有理有据,由不得她否认。

“你之前曾经跟我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赎罪……可是,我不信你觉得自己有罪。首先,被侵蚀者制度戕害的,是你们两姐妹。”

是啊,莲泉。你经历过这些惨痛和剥削,所以你懂。

“神音?我说得对吗?如果你不是出自真心,那一切的赎罪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首先,她不是为了任何人规定好的高尚意义而活着;其次,她要赎的罪,跟她姐姐跟其他任何人没有半点关系;再次……

神音呼出一口气,又一次换上她最喜欢用的那种微笑,言不由衷:“还是挺有意义的啊。你看,多亏我当年选择了一条比较对的道路……如今我拜冰帝陛下所赐,稳稳当当地坐在这个位置好多年了,很值呀。”

嗯,就让所有人认为她是为了权力——这种稳定又可信的理由继续走下去的吧。

一身便装的杀戮王爵慢慢地在街心停住了脚步。在非常陌生的,自己很少走过的街道上,在小时候不住幻想过很多次的街道上……那时候她幻想的街道模样很怪异,因为她认知里的街道信息全部来自书本,和现在自己看到的大不一样。她又开始笑话过去稚嫩青涩的自己,直到眼前开始闪回熟悉的场面。似乎随着年纪的增长,既视感频繁地复现给浑浑噩噩的意识,人流织成了一条融化了许多色彩的河流。

霎时间,神音迷茫地睁大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在人潮中她发现了无比熟悉的颜色。亚斯蓝从来很少有火焰色头发的人,神音怔怔地想。

她突然向着那个人走过去,走着走着,步子从走变成跑。

神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与满心的局促影响了她的步伐,似乎每向前踏出虚浮的一步,她都比前一步更加不像自己。人群嗡嗡作响的絮语变成流动的声流,她突然感觉脚下一空,自己的身躯在嘈杂声响的河里不断坠落,直到她跌入水下深不见底的虚空。

神音从街上回来以后,就开始动笔写那封很久以前就有过构思的信。

她这封信,是想寄给霓虹的。给那个不知道何时殒落在战役里的男人,给那个甚至都没有留下过遗言的他。

“比起幽冥,真正的杀戮恶魔是她才对吧。”这是特蕾娅的遗言。神音不太记得幽冥有没有遗言了,他才是真正该向自己和自己的姐姐发自内心地赎罪。不过他肯定不会,神音阴暗地想,她对这一事实从来也没有过多的期盼。幽冥很多时候完全不知道他做的事情有多错误多邪恶,但她不一样。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恶念之行会结出多么可怖的罪恶之果。可是她依然毫无顾忌地去实现了它们。

神音后来为了赎这些所谓的罪,又一次去了亚斯蓝南方,参与了一次过程更加惨痛的试炼。大约是在南方之行的几年后,神音带着更加复杂密集的魂路回到了格兰尔特。高贵的帝都已有一半毁于风源人引起的战火,她那时在南方,没有机会亲眼见识饥饿少女的可怕。

神音在路上逗留了很久。等到走到格兰尔特范围不广阔的辖地,她才收到了来自前方的讯息。神音望着不见人烟的荒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率军抵达的时候,恰逢数支援军汇合在帝都城外的郊区。

神音很快就调整好状态加入了战场。她伸出手,全身魂力在极短的一瞬间完成从爵印到支脉的对冲过程,它铺天盖地释放出来,冲击力大得像一场爆炸,以她为原点震碎了周身数百步距内人的灵魂回路。神音把留有一口气的敌人攫在臂弯里,稍一使劲,骨骼碎裂的声音足够明显之后,再痛痛快快地丢弃出去,她借着这股力又直冲向逃逸的,双手分别攥上,接连扯碎了好几个人的身躯。

有一则过往的杀戮经验蓦然出现在意识里,告诉她,还是把敌人的身体与魂路一并摧毁来得更彻底些。她在四溅的血雨中讶异一瞬,发现自己在使用他的思维方式进行战斗。非常原始非常粗暴的办法,效果也非常好。

现在也只有她才会对这一事实讶异迷惑,她的战友们反而习以为常。麒零替她砍倒了一头咆哮的魂兽,擦去溅在脸颊上的血:“谢谢你,神音姐姐。我本来都以为来不及了……”

神音冲着他点了点头,不说话,一如既往地挥起长鞭。

为了亚斯蓝,她明里暗里做过不少补偿,一番考量过后,比较无足挂齿的事情她没打算放在心上。只不过这件事让她更加愧疚,如果不是因为她在途中耽搁了,格兰尔特的灾难会减小很多吧。

“你打算回到帝都吗?”战斗结束后,麒零的心思放在了其他琐事上,他只是这样随口一问,神音的表情却因此凝滞了一下。

“哎呀,我更想去找莲泉和幽花……好久没见到她们了。”她有些机械地回答。

即便刚刚从敌军手中惊险地拯救了它,她还在抵触着格兰尔特。多少年,多远的距离,多少次心态的异变,诸多条件都在变化,她唯独对那座装饰了华丽金丝栏杆的牢笼深恨不改。神音走在雷恩的街道时,才感觉到一丝衷心的解脱。

她为莲泉幽花两人的决断力深深叹服。亚斯蓝最古老家族的两名继承人走在一起后,改变了这个国家的许多事情,都是她想不到,也可能根本不会做到的。她们仍在孜孜不倦地帮助着雷恩城市集群的难民,分发救济粮,为战争孤儿们建立收容所。神音看着其中一个显然还没来得及进入收容所的小女孩,她衣衫褴褛,面色蜡黄,异乎寻常地瘦弱,小女孩也回望着她,眼里流露出灼热滚烫的希冀。

她曾经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很多人,但在记忆里,只有一个少年为她停下了脚步。神音下意识的向女孩伸出手,却又放了下来。

然后,神音看到衣服上绣着天束家族族徽的人穿过街道,抱起了小女孩,她感觉到了一丝比之前更明显的欣慰。

还好,在这个女孩儿被世界折腾到遍体鳞伤之前,已经有更有效更合理的方式去帮助她了。

神音是期望过自己能做更多,能在帝国里当一个更称职的王爵的。但在零碎的回忆里,冷血狂宴后她一年多的经历都非常简单,毫无建设性可言。不过确切来说,神音的人生是在她和霓虹的“决裂”之后,才变得混乱不堪,最终走向一条失控的道路。

她如愿以偿当上王爵,参与了几场重要的战役,神音的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兴奋,忘乎所以,所有的骄傲和自满在她最好的十八九岁年华膨胀到顶点。那时候神音每天都意气风发地思考着,自己还能变得多强,以及她离亚斯蓝的魂力巅峰究竟还有多远的距离。因此她也就没再怎么注意霓虹一直没有离开她身边太远,他始终注视着她,他的表情和他的心意都没有变化过。

可是这对神音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非常自然地把深渊回廊前对他请求的虔诚心态抛在了脑后,一直马不停蹄地向前走。

“你愿意陪我一起试炼吗?”神音问霓虹。他将手掌温柔地放在她脸上,作为给她的回答。那时候她心里不知怎么的,稍稍柔软了那么一瞬,不过,也只有一瞬。

她当然也教给了霓虹一些她认为重要的东西作为善意的回报,譬如亚斯蓝语的基础字母拼写方式。但在愈发严酷起来的试炼中,神音几乎没有考虑到霓虹的处境,只是反复琢磨她自己的事情。“被动进化”这个天赋如何判定伤害?她的魂力规模能在多短的时间内完成突破?神音最终的结论是,一切能给她造成改变和能被她窃取手法的,都是伤害。而她的魂力提升之路,堪称无限,如果她能找到更有效的方式利用魂力,终有一日她将比幽冥更强大。

神音自如地运行着魂力,感受到它们在体内飞速游走。魂路与血液循环系统完全不一样,那套生理系统束缚她,让她没办法肆意受伤,这套看不见的,一日比一日更加密集的金色网路令她快意无比,它的稳固性和潜力空间,也是她衡量自己是否接近理想的标准。

很有意思的是,在一次每日例常的反省中,神音才有些意外但又自然地接受了现实。她给自己换新发型新首饰,每一样都比过去更加张扬华丽,咄咄逼人……她似乎没有随着越来越强束缚越来越少而变成……过去她定义的好人。正相反,她的梦就像会走路会飞会跑,越来越不受控制地生长。

神音的愿望越来越多,与她愿望产生关联的人也越来越多,她自然而然地把霓虹也织入了自己的野望之网。

白银祭司重新召唤了霓虹和她,成功的试炼锻造了战斗力更强大的觉醒者。他们在白银祭司的庆功晚宴前留在房间里,霓虹正好站在她身边,他的手很自然地放在她手背上,而神音调整着自己胸口的别针和挂坠的位置,她的眼帘妩媚地向下瞟着,在神音看来,霓虹几乎是用一种如痴如醉的眼神在注视自己,从试炼开始直到今天。

其实神音非常好奇,如果她动作里的挑逗之意表现得更露骨些,接下来霓虹会做什么。他和之前她遇到的所有男人是不是都一样?

霓虹一直都是没有什么私欲的男人,神音很清楚这一点,似乎他个人的意愿只能曲曲折折走在传达的路径上,从无法诉诸于行动。在这一刻,他的手却拉着她,牢牢地不愿放开。

神音的笑容不易察觉地凝固了一下,她试图把手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从霓虹的拉扯里抽出去。

他果然也和那些寻常男人们一样么?似乎是理所当然的结论,似乎是认识他那一天起就该得出的结论。当他靠近自己,用比自己魁梧得多的身躯将她锁在怀里的那一刻起,她的警惕之心一刻都不应消散。

可是,庭院外的天空焕射出绮丽的月色,穿越迷蒙的云彩,透过镂空的玻璃窗洒在他身上。他正好穿着她画好图样交付给仆从赶制出的衣服,那些令人费解的暗蓝色纹身被布料严严实实地掩盖好。他还有更多她无从得知的过往,每一桩都像一根锐利的倒刺,隐藏在男人花瓣一样柔软的笑容之下。

神音觉得自己比谁都清醒。她和霓虹之间被她总结出的分歧点,再一次走马灯一样掠过脑海:和特蕾娅的灵犀、他真实的立场、两个人迥异的过往和性格……

哦,其实也不用那么在意,说到底霓虹和那些人不都一样吗。她不曾委曲求全吗?她是比过去更不习惯和觊觎自己容貌和肉体的男人,装模做样地打交道了吗?

她好像有些醉了,她不该醉的。吊灯下他的影子碎裂成一万个美丽的、五彩斑斓的碎片,在她醺然的眼波中沉浮,密密麻麻地簇拥起来,像是要把她彻底包裹进去。

“你喜欢我吗?”神音捧住他的脸,低低地询问。

霓虹有些迷茫地低头看她,神音却不想探寻可能会存在的回复了。她以退为进,手指沿着男人的手腕滑进衣袖。看上去仍是非常优雅合礼节的动作,如果有人从旁边经过一定看不出白日里冷峻如冰的杀戮女爵究竟在做什么。

可是啊,霓虹,你一定很清楚的吧?瞧瞧你的脸,都红成什么样子了。她恶劣地想着。

“……你住手!”

神音的脑海间陡然响起了很久以前自己对特蕾娅的一声断喝。她愣了愣,过去的自己似乎站在不远处,【山鬼】的鲜血还粘在裙摆上,少女瞪着她,质问着她。

可是,她依然把那套曾经令她深恶痛绝的模式套用在了霓虹身上,在昏昧不明的房间里,在热切的月色流淌出的旋律里,在两人渐次融和的身体节奏里。那时候的神音只是想抱住他,亲吻他,她的心比自己的身体要冷得多,她并不觉得霓虹与她之间可能共享的童年往事有多重要。自然,也无法定义自己做的事究竟有多过分了。

神音很难对人轻易产生信赖,就算是霓虹这个极端的例子,也是一样。在和他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心理并无排斥反应以后,她才隐隐感觉到自己有可能也是有些喜欢他的。但那又不重要,她也不想轻易改变现状。保持现在这个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样子,似乎也很好。

她很喜欢呆在他身边的感觉,很喜欢他的笑容,留恋他掌心覆盖在她背上时积攒起的热度。而她平日最喜欢的消遣,大概也是牵着他的手,去往他并不熟悉的街心人潮。他们无言地共处,直到她心生厌倦,带着疲累感与披戴在肩上的烟花光色,走回两人共同的宅邸。

在结束了一场战斗或床/笫/之事后,神音总是躺在他的大腿上,把目光放空,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仅仅像这样待在霓虹身边,被来自他的气息安稳地包裹起来,她就很满足。

他仔细地吻遍她手背上每一寸肌肤,她把手抽出来放在他的膝盖上,喃喃地问道:“我过去是个好女孩么?”

如果她并不是个值得被爱的好女孩,他会不会爱她?她心里冷了一瞬,苦涩的意识让滚烫的双颊以更快的速度冷却。

神音一直没有完全想起凝腥洞穴时代的往事。了解那段往事的人大概只剩他了,他又对此常年地缄默不言。因此她常常不顾他的回避,执拗于发掘这个问题的答案。

其实本不该如此固执,她本来应该对自己也毫无期待了才是。可是霓虹看上去非常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他对她的一切事情都十二分地用心。

“你一直都很好……过去到现在,在我看来……你没什么区别。”他一字一顿地说出零散破碎、涵义难懂的语句。

这肯定不是谎言。神音对这个直率的回答有些失望,不过她想,或许纠结于这个问题的自己才太傻了。这个男人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感觉,让她很安心。这就够了吧。

很快就要面对新的战役了,他们的休整时间很快就会消磨殆尽,这一晚两人的相处珍贵而短暂,很可能过了很久也不会出现类似的。

她目送他奔赴战场,在他的身影没入地平线的瞬间,她的笑容被阳光烘烤到褪去色泽,苍白无力地蔫陷在柔粉的面颊底色里面。神音的心里回响起一个有声的、不太好的预感。

这一次,他不会那么容易地就回到她身边。

其实神音已经再清楚不过。霓虹和自己之间存在差异、壁垒,再亲密的触碰也无济于事,这道壁垒不只是战争,不只是白银祭司设下的灵犀,抹去的记忆,被禁锢的过往……是他们两人本性之间的壁垒。相当之大,她无力逾越。

不过,她本人早已经意识到这种壁垒,但依然并不在意相处过程中客观存在的壁垒。那又是为什么?神音有些惶恐地问自己。为什么还要留在他的身边呢?

她从和霓虹的相处中看到了又得到了什么,她留恋在他身边的感觉究竟可以被定义为何物,这些问题本来早就该被她仔细厘清的。

神音其实早就意识到,自己永远都是孤独的一个人。只是,比起被人理解,她是否更想要被人爱?比起被人理解,她是否更想要一个能纵容自己一切任性妄为的转变乃至巨变的人?比起被人理解,她是不是会更渴望那些不好捉摸、难以理喻的事物?那些东西会不会比理解,以及所谓的孤独,更加地亘古不变,因此她会在拥有着它们的时候略感安心。

无论和谁待在某个阵营,无论爱上谁,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她在与霓虹重逢之前就意识到了这点。她曾经非常认真地,在自己感觉喜欢上他以后,思考一个问题:灵犀这种东西影响了他多少,他对自己的感情能否胜过祭司加诸的灵犀?

在她得知他在这次的战役里面,放过了他曾经的王爵特蕾娅,并让特蕾娅跟随让她无比头疼的鬼山莲泉和天束幽花一起逃走以后,她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回忆起那段记忆。

那肯定是一段没什么意义的记忆。神音辛辣地重复道。回忆起来又有什么用?谁要跟那个男人继续下去呢?谁要继续呆在这种叛徒身边呢?那些记忆,还是永远都不要重拾比较好。

这样,她就不会为了那个男人而动摇了吧。神音想着这些,在风中非常不甘心地流下眼泪。大概是在她摆脱了枷锁升任王爵以后,第一次流下眼泪。

“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对那些枷锁不怀任何留恋……可是,我真的……完全没想到你和我是如此不一样的人。”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的语气已经变得冷静又干脆,就像是要给面前的男人进行一场审判。

霓虹很想解释,神音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得困惑而痛苦。如果是在不久前,只要看到他痛苦的表情,她也会在几乎同一时间感受到相同的痛苦。

“我……我想……”他局促不安地开口。

神音没有给霓虹解释的机会,她不想要任何形式的解释,转身离开了他。神音就这样,一点记忆都没有地,心绪迫切地站在了自己的姐姐面前。她耐心地等待冰中少女的醒来,没意识到自己又一次犯了大错。

她确实注意到了姐姐背后有一道可怕的伤疤,但她没有继续思考那伤疤究竟是怎么来的,又意味着什么。她还是满心都在考虑自己的事情:这就是她感情的最终结局了,她会在孪生姐姐的眼里看到作为补偿的疼爱,看到身为同类的怜惜……她会代替那个头脑简单得不知所谓的男人,陪伴自己走到最后。

会的吧。她不确信地想。

神音没有想到的是,等她与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对视的那一刻起,她人生中最苦难也最耻辱的经历就开始了。

不过,神音并不为此怨恨任何人。

她的身世注定了这一切,她以那样的面目降生下来,必须爱着背后那人,又必须伤害着她撕裂着她才能生存。神音曾经想过,如果自己的那个孪生姐姐……她温柔、体贴、深爱自己的妹妹,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符号,那该会催生一段多深的姐妹之情,她会不会为了姐姐不顾一切?但或许,这世界上从来没有童话,没有情节人物都完美无缺的故事。有的只是一个个孤独地挣扎着存活的人。

所有人都很孤独。

他们在天空中孤独地转动、运行……最后陨落,就像一颗颗看上去近在咫尺,但实际距离遥不可及的星辰。姐姐和她注定都将如此过活,包括霓虹。

她给霓虹的那封信其实已经写了很久。神音反复斟酌用词,写出好多不同的版本,她从中挑选出最好的一封保存起来,还给信纸和笔墨做了特殊处理,以确保它不会轻易被虫蛀和渗水沾污。

现在她只需要找到霓虹就可以了。

她在亚斯蓝南部地区的试炼中徘徊许久,向祭司主动请命带平民们前往较为和平的南方避难也都是出于这个目的。神音知道,自己在犯下那么大的错误以后永远不会自由,她只能在为国效力的间隙中短暂地支配一些闲暇时间,用来找寻霓虹。只不过,神音怎么都想不到,被她有意无意找了很久的真相居然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主动来到了她的面前。

一位来自亚斯蓝中部郡县的贵族妇女,谈天的时候主动提到自己领地上一桩看似平凡无奇的死亡。她说死者是某个常年闭门不出的外来单身汉。“我对那个男人有些印象……红发,高个子,长得很不赖,但我觉得他看上去真不像个亚斯蓝人。他不怎么跟外人接触的,没有亲戚朋友,死了好几天以后尸体都发臭了,我们街道的巡逻兵才发现他。”

“他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呢?”

神音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淡,她的拳头握紧复又松开,边缘锋利的指甲深深陷入手掌,她却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一样面无表情。她忍不住,还是补了一句追问:“我想知道与他有关的一切事情。”

我想知道,与他有关的一切事情——这是她很多年前就抱有的执念。

“他啊,那个男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要说起来,也是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是什么?”

“他跟着我们当地的学校,一直在上读写课呢!好像,他还在课上……在很多人面前竭尽全力地表达自己,但怎么说呢,我认为他所有的练习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对某个不知道身在何方的女人说话。说起来,一个快三十多岁的男人怎么可能连字都不会写,你说这是不是可笑?不过,这个男人很有毅力,始终没有放弃啊……虽然他学得可痛苦了,至少我是这样觉得的。”

神音站起身来,她的膝盖微微地抖索:“您愿意带我去您的领地看一看吗?”

格兰尔特离老妇人的领地有数千里之遥,她们日夜兼程才在两天后抵达。老妇走下木梯,不住地咳嗽着,把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放在了神音面前。

“这些都是我从他的住处搜出来的遗物,里面大部分都是信。我觉得说是废纸比较恰当,你如果要的话就拿走吧。”

“谢谢您。”神音低声说。

“对了,你是他的什么人?”老妇困惑地问神音,她觉得眼前气度雍容的女人似乎和她记忆里潦倒的红发男子不该有多少交集。仔细打量起来,可以看出她眼角周围生出了不少细密皱纹,乌黑的鬓发间也有了零星的白发。虽然她的神态依然如年轻的少女一样生动而魅惑,眼里其实还是透露着一些可以称作光芒的东西。她不是魂术师,没有感知女人体内魂力的本事,不过她也能判断出来眼前的女人一定拥有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绝色风华。那幅精致的容貌看上去也没经历过多少痛苦或沧桑,或者说那些东西被巧妙地埋葬好了。

在她说出这个疑问后,光芒在女人的眼里迅速熄灭。女人向老妇人诚恳地道了谢,不作任何其他回复,她抱起箱子有些仓皇地离开了。

神音一路走,一路抹着满脸的泪水。

她本来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哭泣了,她已经学会彻底放下。其实神音早就想过在离开了她以后,他没准还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结婚生子,像个普通的男人……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其实只需要某个旁观者一句轻飘飘的话,或者几个看似寻常的事实,就可以重新让她高筑的防御线崩坏到一塌糊涂。

神音把这些信全都看了一遍。它们写自不同的年份,叙述着很多重复的事实,开头几封信件的字迹简直凌乱无序,后面的她好像终于可以看懂了。她反复读了很久,最后把每封信表达的意思拼凑到了一起。

其实,那些句子的含义单独来看都是非常荒谬的。但她的内心因为它们每一个词的艰难书写,而疼痛难忍。

“对不起。”

“我不知道亚斯蓝只能拥有一位女王爵。”

“我……不想杀死过去的王爵,她对我不坏。可是,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一切……”

“我还能见到你吗?如果你想,我会为你杀死一切你想杀死的人。”

“对不起。”

神音抹去了眼泪,她默然地坐在桌边。霓虹信笺上的那些字迹在她眼里扭曲起来变得模糊不堪。他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简单地不懂复杂善恶与胜负取舍的人。可是她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为了这样的男人哭到无法自抑的地步?

为什么在决心不再爱他的这么多年后,她居然还会哭?

神音嘶哑着嗓子:“说对不起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

她这一生中所受的一切伤害,有的可以在魂力催动下慢慢痊愈,但有的永远都不会康复。对她而言,霓虹也是一种伤痕。只是他给她留下的伤……无声亦无形,在她的进化机制里要过很久才生效,他教给她该怎么深刻地记住一个人,教会她该怎样去爱,教会她如何深爱世界里所有的光芒与色彩。

她总觉得霓虹什么都不懂,什么事情都不了解,他或许能读懂过去那个渴求爱的小女孩,一定读不懂现在的杀戮女爵。

但他知道她爱他,不如他爱她那么深。那么清楚这一点,那么明白不会有回应,那么深地被她伤害过。他只是非常单纯地想要和她在一起罢了。

他依然爱着她,到最后他笑着放开她的手,笑容还是那么干净剔透。他只有一个简单的愿望,可是她到现在,也都没有实现过这个男人的愿望。

“而我的愿望……”

神音怔然地坐在桌边,信纸被她以同一个僵硬的姿势拿了很久。鸟儿从帝都层叠的屋檐下,飞向温暖潮湿的南方,她听到群禽振翅的声音仿若汇成沙哑的浩海回响,听到属于森林与山峦生长时的韵律。总有生命得以在劫难后延续,有同类作伴,有机会繁衍生息,有一个短暂的无寒的未来。

她却用自己的一辈子,用自己所有的……残余的,属于一个普通女孩的感情,追忆某个冰天雪地的夜晚。

至少那时候他们还在一起。两人的手或许是在睡梦中便凭依本能,不知不觉地交握,好像永远都不会被分开。

好像他们从来没有成为过侵蚀者,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自然人。

如今的世界经过幸存者一番缝缝补补,变成半新不旧的模样,侵蚀者和自然人一起共存在亚斯蓝的王爵体系里,不过多少年来都已经没有像他们那样残畸的人了。新的生命造临世界,老旧的灵魂屈缩在角落,有些浑浊的目光打量并评判新的生命。或许是在羡慕,也或许是在遗憾着什么。

亚斯蓝啊,那个泯灭了她所有的天真热忱与爱憎的国度啊。

帝都前往埃尔斯避难的民众蹒跚着跨越国境线的严守,神音站在军队前列,露出了一个模糊到不算笑容的表情。

一个男孩拉着女孩的手从她面前走过,两个人的亲密几乎不加掩饰。神音的记忆里存贮了很多与它类似的场景,不禁看得入神。她在秋日的阳光里静伫,背后是一地被西风不时卷起的落叶,阳光好极了。

她隔着远远的距离对女孩微笑。

 “真是个好天气。”那女孩注意到了神音的存在,主动打招呼。女孩依偎在男孩身边甜甜地笑着,她有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那女孩一定过得非常幸福,至少比她幸福。

“咦,我记得您。您是……我记得,我小时候在雷恩城见过您的。”

很敏锐的女孩。神音笑了笑,衷心地说:“对,我也记得你。这么多年以后,你长成了一个非常棒的人了呢。”

女孩与身边的男孩相顾一笑,扭头对她道:“我想谢谢您,给了亚斯蓝和平,还亲自引领我们来到这里……这里不仅干净还很温暖呢,而且,还有比雷恩更好的天气。这些年的雷恩可不太平,经历了那么多场暴风雨。”她眨了眨眼。

“是啊,确实是……非常好的天气。”

神音喃喃地接话,她的眼底恍惚地积了一层薄薄的眼泪。

其实,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拥有幸福,没经历太多难忍的分离之痛,人生也没什么特别的遗憾,只不过,这种幸事与她的人生毫无干系罢了。

她在临行前最后犹豫了几次要不要把信寄出去。她的一生所爱,她的弱点,她的灵魂……她把一切情绪倾注在语句里。可是,这都不再重要。她人生归途的终点,就是这封信原本将要抵达的终点。

眼泪一滴滴地打湿了她手上的信纸。

神音轻轻地托起信纸,金色的火焰涌出,这种被魂力催化的火焰温度胜过一切熔岩,信纸很快被烧成灰烬。等到余烬也尽数飘散在空气里后,她突然哭出声来。

其实神音很想这样恳求漆拉:这封信说到底究竟是什么呢?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什么都不会妨害,只不过是一个女人没透露任何影响历史进程要事的絮叨罢了。其实神音还很想说,她当了这么多年的王爵,她还想做什么呢?她什么都不想要,不想要魂力,她厌倦了;不想要杀戮,她厌恶了,她对自己的尊严欲求之类的一切,那些追求了三十多年的事情深感厌烦了。

她就想寄出这封信,她就想实现这个心愿,她就想让自己做正确的事情,她就想徒劳地愚蠢地挽回……无可挽回的过去。

她就想让这封信,抵达那个正确的人手上。

不过,从源头上说,一切都错了。自己的降生是错的。自己为了生存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她最终选择放弃弥补错误,信件焚毁殆尽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大概是永远永远地放下了这个执念。

她永远失去了他吗?她为这个问题再度困惑不解了。

“我没有失去他。”神音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眼泪流了满脸。“我没有失去他……我还能记得……我可以继续下去……我还能抱着这些东西一直走到死……”

在那一刻,少女面上那隐隐的光芒好像终于能够从无尽崎岖中透漏出来,光芒大炽,看上去令她如同是化为了一颗燃烧的恒星。

星辰最后的光芒熄灭了,它们逃逸进了深空处永恒的黑暗里。

在亚斯蓝最后十年的战火中,许多事物都被依次舍弃。神音后来把自己唯一的行李箱腾空,所有的首饰和华服丢弃掉了,老妇人送给她的那些“信件”取而代之。所有语无伦次、表意不清、后世人难以解读的信件都被完完整整地保留着,直到亚斯蓝最后一任杀戮王爵在终战中离世的那一天。

 

 

致神氏家族的神音:

我想你这个时候应该刚满十八岁。你的魂力还没到低位王爵级别,你的魂兽叫做【织梦者】,魂器叫做【束龙】,你是亚斯蓝帝国的二度使徒。你现阶段最想知道的关键秘密,是现任六度王爵西流尔的天赋真相和他的行踪。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会思考:我是谁,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接下来可能会发生在你身上的一些事情……以及我很强大。这一点,你应该能从信纸上残留的魂力痕迹感觉到吧?

让我先回答你最想知道答案的那个问题:西流尔的行踪。他在十六年前奉白银祭司命令将自己的肉身和雷恩海域一座无名岛屿熔炼在一起,当然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不过在他知道自己终会被祭司牺牲的时候选择了自尽。他的魂路被鬼山莲泉和他唯一的女儿——天束幽花共同继承。

别痴心妄想了,白银祭司从未打算让你得到这套魂路。但是你会变强的,你会抓住一个至关重要的契机,得到你梦寐以求的深渊回廊深处试炼许可。我打算给你的第一个提议就跟它有关。

我向你建议,听从祭司的一切安排,等冰帝艾欧斯从风源回到帝都以后,去找他,跟他好好谈谈你记忆的问题。哦对了,我不知道你最近在用什么手段塑造自己,但我的结论是,要圆滑一点,精明一点,不要让人提前察觉你的真面目,不然你可能会被人白白利用。

你有一个孪生姐姐,她被冰封起来藏在幽冥的领地里,沉睡了整整六年。你和她的身世过往一点都不美好,你爱她,可是你也在怨她。她对你也一样。

拿回所有记忆以后,你终究还是要回去找到她的。但是我想告诉你,有些伤害,是我们永远无法吸收的。她受到的伤害,可能你没办法理解,更没办法消解。

请你保护她,也请你……不存任何杂念地抵抗她。

你接下来,可能……还会对一个人……心生嫌隙。可是,我想请你相信他。

相信霓虹。

我相信你问过自己很多很多次,需要经过什么样的试炼才能让你成为王爵,需要走过多少道路,才能让一个受尽磨难的孩子成长为无坚不摧的人。而我现在认为,真正的战场,可能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战场。真正的痛苦,可能从未溢于言表。真正地流着铁血的心灵——它藏在华丽的伪装下,要经历许多年后才会蜕变。

你后来变成了这样的人,一个非常强大也非常无情的女人,她的征途看似远无边际。可是,那个女孩曾经拥有金子一般的心灵,那颗心灵不免在征战中蒙上了尘土。

我时常反思她有没有弱点。性格,感情,演技。如果有,就补上,如果没有,就加强。

我的弱点太多了。

坦诚地说,我也和你一样做了许多并不美好的事情。我跟人做了交易,在交易中得到好处后,我还是不满足,我还想要更多。

然而,这些贪婪毁了我也毁了你,还毁了你最在意的那些人。

你或许不知道有个男人一直在找你。

你或许不知道,你在帝都家族里安稳过着日子的时候,你温顺地跪在王爵面前的时候,你留在那个男人记忆里的样子,还是笑容单纯而明朗的。不过,自你和他分别以后,你的笑容已经被染脏很久很久了。

现在的你叫做神音,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叛逆者。对,但你起初一开始是一张白纸,你的力量全都来自于他人。你不强,也不够敏锐。还记得织梦者吗?你的王爵嘲笑你的魂兽和魂器不够强大,你知道自己的王爵已经换过了三次魂兽。但你却一点都没有打算换下织梦者。

首先,它很厉害;其次,以后变强了你也不会换下它。它是你的伙伴,不是吗?

你那么爱它,可是你把这种情感归因为:不喜欢输的滋味,更不喜欢被人贬低的滋味。

你总有点隐隐地担心,魂术体系里还有别人比你更加厉害。但这不要紧……你对自己的天赋很有自信,哪怕前方出现了更厉害的人也不要紧。你的力量有很多不同的来源,但它们最终属于你,你可以自如地掌控它们。只要活得下去,你就能赢到最后。你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

当你发现了自己的天赋甚至可以让你学会更多的技能后,那一天,是你笑得最肆意疯狂的一天,是你被压抑被束缚了这么多年,最开心的一天。啊,拥有如此强大的天赋的你,当然不愧杀戮使徒之名了。你或许想着终有一天面对命运的裁决者的时候,你能对他们轻蔑地笑,说:那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是什么样的人吧。

别人可能没有办法,但是你可以做到。你具备的天赋,让你自认为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你会选择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属于我自己。

你一定是对自己这么说的。即便那么难,即便前方的道路荆棘丛生……你不是不知道那很难,但你会努力的。你会得到很多,可是……你也失去了太多。

你可知真正对你好的人会尊重你的意愿,但在你伤害自己的时候,他们会阻止你,他们不想看你难过,他们不会用让你难受的方式爱着你。

如果有这样的人,你一定要珍惜啊。这才是你在魂力之外所能拥有的一切。可是,你在不成熟不清醒的时候,对待自己不珍惜的对象,就是弃之如敝屣,贬之如尘土……

在未来,你一定会记起来你们都是残缺品,你在他身上找到了难得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你知道不会有人跟你一起去探索复原自己的途径,但你还是……你还是没有放弃……你甚至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可是,他是上天赐给你的宝物。只有他是你不用耗费任何代价,本就属于你一个人的。在他面前你不用掩饰真实的自己,你甚至在无意识间已经赋予了他伤害你的力量和角度,以及无数的破绽。但他没有伤害过你,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没有。

你做过很多噩梦,你从噩梦里惊醒,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那些梦都是你的记忆。你时常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里,在自觉不够强大不够正常的时候。那时候你每天都在渴望着让自己变得更好,给姐姐少点负担,给他也少点负担。

你曾奋不顾身地跟他一起,同进退,共患难。你曾经在凝腥洞穴里对他说:“你如果死了,那我也就跟你一起死。”

时过境迁,他能做到,但你再也做不到。

这么多年他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可是,你却变了太多了。这么多年里你在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正常、荣耀、强大。你想把自己的瑕疵锉磨掉,把自己打磨成你很多年前梦想的样子。如今的你已经自私、虚荣、很不坦诚了。

其实他也不够了解你。但他永远都在尝试,无论失败多少次爱意仍然不减。

神音,你是一个会被光芒、色彩、温度吸引的女人。被孤独的那个人吸引着,生出了想要打破自身孤独的妄愿,张开双手向他走去,即便那样,他身上天然生成的棘刺会让自己陷入更加一场血淋淋的伤害里,它带来的痛楚远胜孤独,即便这不是他的本意。

你一定问过自己很多次,他为什么会爱你。其实这个问题你不需要问……因为,爱本来就不需要理由。

他爱上你一开始就没有理由,也说不出来理由,到最后他在你给他带来的无限困惑与痛苦与割舍不下中,理顺并讲出了自己爱你的理由。

而你爱上他的开端……大概就是从好感阶段一开始,就给自己找各种自己为什么会对他动心的理由。但最后,在一次次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之后,你就会发现过去那些理由根本无关紧要。

你爱他没有理由。

你一定要意识到,你可以在这个人面前把自己的一切伪装都去掉。你爱他就好像爱一次永不复醒的幻梦,爱不真实的世界。爱光、爱热、爱绚丽的颜色,爱一簇灼烧内心的火焰。爱他,就像爱生命。

爱他,就像自大的你,愚昧的你,无知可笑的你,爱你自己。

 “什么样的我,你都愿意要吗?”你一定会这样问他。

等你把手掌贴在他的胸膛上,你就会懂了。或许一寸之下就是那颗烫手的心脏,或许那里面燃烧着无数你永远无法直视的爱。太直露、毫无掩饰……与你截然相反。

 

我希望这封信所具备的能量,足以扭转你的命运。

我希望你……放下你所有的执念。有些事情,不要继续追究,它们不值得你为之付出生命!

好好活着,有些事情该放下就放下。

永远都不要忘记这封信里的承诺。

永远不要忘记你自己是谁。

 

以及,求你,别伤害他。别离开他。

求你了。

 


来自二十四年后的你自己,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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